【神话相关】英雄进化史之古希腊篇:神一样的种类

作者:Eva

人类最早的文体是“史诗”,描写伟大人物的英勇、刚毅、侠义、战功、智慧以及由此传诸后世的巨大荣耀,因此又叫“英雄史诗”。现代西语(比如英语)中的“英雄”(hero)一词就来自荷马史诗。而这个单词并非只用来形容“正面”人物--交战双方都是英雄--“敌人”特洛亚人是英雄,阿波罗称呼埃涅阿斯为英雄,甚至哭哭啼啼的安德罗马克也成了英雄。只要追求卓越,就当得起“英雄”之名。

尚武是古代英雄的本色,勇敢是他们身上最可贵的品质,荣耀则是对生命尊严的捍卫和对名声不朽的追求。

在《伊利亚特》中,英雄是宙斯所创造的第四代种族,父母双方总有一边是神明,属于“半神的种族”。他们继承了神明的强力和勇武,也处处受到神明的养育和眷顾。在柏拉图那里,英雄是一种上古人物,他甚至直接把英雄等同于神明的儿子。英雄是战神阿瑞斯的仆人,好比伟大的诗人是缪斯的侍从,尚武是他们的本色,甚至可以为此不计得失,蔑视任何世俗伦理的规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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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尚武”式的英雄不守雌、不居下,争相出头,为的就是要永远成为世上最优秀的人。《伊利亚特》中,阿喀琉斯是阿开奥斯人中最优秀的一员。在他们所受的教育中,英雄“永远要做最优秀的人,超越其他将士”。对于英雄来说,不仅自己要是一个最优秀者,其对手也同样:赫克托尔向最优秀的阿开奥斯人提出挑战,就连文弱的公子哥儿帕里斯挑战的也居然是“阿尔戈斯人当中最优秀的那一位”。而这种对于极致优秀的追求,来自古希腊人的基本信念:所谓“Aristocracy”(贵族政体),当然是最好的政体,因为它由最优秀的人治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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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了尚武与优秀,英雄还必须勇敢。“英雄”用作形容词时,其意义就是英勇勇敢。在奥德修斯看来,“勇敢的战士在任何险境都坚定不移,无论是进攻敌人,还是被敌人攻击”。另外,英雄不仅善于动手,也不拙于动口:英雄乃是“会发议论的演说家,会做事情的行动者”。在史诗时代的人类心中,真正的勇敢是直面无法避免的结果,却依然能够义无反顾地尽到应尽的责任和义务---知其不可而为之,为了正义、道义、荣誉和胜利,英勇赴死,义无反顾。这种勇敢可用伯利克勒斯的话概括:“真正勇敢的人无疑应属于那些最了解人生的灾患和幸福的不同,而又勇往直前、在危难面前不退缩的人。”

在《理想国》中,柏拉图将怯懦视为一种耻辱。阿喀琉斯在重新顶盔掼甲为友报仇时,对告诫他不要出战的神马说:“克珊托斯,你预言我死?这无需你牵挂!我自己清楚地知道我注定要死在这里!” 对死亡无所畏惧的阿喀琉斯追求的是“光荣名声会传扬遐迩如黎明远照”,向往自己的“名声可达天际”,羡慕别人的“声名将会在天底下的世人中播扬”。在他的概念中,荣耀是比生命更加不朽的存在---荣耀和名声代表着“神圣的自我”,是对尊严和自我意义的寻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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伯利克勒斯在著名的“葬礼演说”中对英雄的评价堪称典范:“这些人之所以能赢得这一切,是由于他们的勇敢精神、他们的责任感,他们在行动中有一种强烈的荣誉感;你们也一定会意识到,在一项冒险事业中,任何个人的失败都不会使他们觉得城邦使他们灰心丧气,他们反而会尽可能地把他们最光荣的东西奉献出来。他们无一例外地把生命奉献出来,这使他们每个人都获得了永世常青的声誉。至于坟墓,它不只是安葬他们遗骸的地方,而且是存放着他们荣誉的最崇高的圣地……”     

在荷马笔下,英雄们追逐的是个人的荣耀,因此颇有个人英雄主义的味道,这与古希腊崇尚个体完善的精神相通,与后来古罗马隶身国家、献身神明的集体主义思想略有不同。荷马强调个人成就的古典意识直接影响后世西方的价值观念,形成了西方人文传统的基础---可以这样说,荷马史诗中个体性的德性理念,就是今日西方世界个人道德规则的形成基石。 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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英雄意识到了自己的凡人之身和必死性。而这种对于局限的认识,让他们更懂得如何运用凡人身体上和智慧上的资源来对付问题。     

“英雄”是希腊传统宗教中一个十分古老、明确而神圣的概念,英雄崇拜与神明崇拜并行,由古代的祖先崇拜演化而来,后来则成为较发达的城邦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。神明崇拜与英雄崇拜的双轨制绝佳地体现在赫拉克勒斯身上,这位力大无比的英雄虽是大神宙斯的儿子,却是一个凡人,于是希腊人在腓尼基的推罗那为他建了两座神庙,一座把他当作神来供奉,一座却按英雄来祭祀。 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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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到了柏拉图那里,英雄崇拜上升到国家意识形态的高度。在他看来,英雄崇拜乃礼法之所需:统治者必须给每个公民一个神或一个精灵甚或某个英雄,并且在赞美神明之后,还要赞美精灵和英雄,英雄最终忝列神明、精灵之末座。  

但英雄终归是一个往昔的种族,虽比现在的人更加强壮、更为英勇。这个神所创造的“第四种族”,早在文明纪元之初就已消亡。他们有的战死后去了阴曹地府,在阴风凄凄的黑暗中过着悲悲戚戚的日子---生前为朋友两肋插刀的阿喀琉斯甚至不愿意在阴世为王,他想回到凡间,哪怕与人为奴。有的英雄则幸存下来,宙斯“为他们安置了远离人类的住所,在大地之边。他们无忧无虑地生活在涡流深急的大洋岸边的幸福岛上”。而在现世之中,英雄再无存在。     

英雄虽不如黄金时代、白银时代与青铜时代的人类,但比之“现在”的黑铁时代,则又高尚许多。赫西俄德就曾如此感叹:“我但愿不是生活在属于第五代种族的人类中间,但愿或者在这之前已经死去,或者在这之后才降生。因为现在的确是一个黑铁种族:人们白天没完没了地劳累烦恼,夜晚不断地死去。诸神加给他们严重的麻烦。尽管如此,还有善与恶搅合在一起。父亲和子女、子女和父亲的关系不能融洽,主客之间不能相待以礼,朋友之间、兄弟之间也不能如以前那样亲密友善。”     

“在这些人看来,力量就是正义,虔诚不是美德。恶人以恶语中伤和谎言欺骗高尚者。嫉妒、粗鲁和乐于作恶,加上一副令人讨厌的面孔,将一直跟随所有罪恶的人们。羞耻和敬畏两女神以白色的长袍裹着绰约多姿的体形,将离开道路宽广的大地去奥林波斯山,抛弃人类加入永生神灵的行列。人类将陷入深重的悲哀之中,面对罪恶而无处求助。”     

神明不再,英雄也注定不复存在。我们只有把英雄与当前的人类做个比较,才能看出英雄的伟大---这个属于“现在”的黑铁时代难以产生伟大的原因,是因为那些对于名节与不朽的追求、敢于直面死亡的勇气,以及超脱出生存概念的超凡脱俗,都已随着神明与英雄的共同毁灭,消逝在光芒尽头的黑暗之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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